无合法手续的建筑被侵占 权利人主张返还是否受理
作者： 明光法院 刘学讲
【案情】
2012年2月18日，某镇政府与A公司签订一份“美好小区建设协议”。协议约定，由A公司对某地块进行投资拆迁重建，资金自筹。但A公司承建的“美好小区”的建设土地属于农村集体所有土地，“美好小区”建设工程项目没有相关用地审批手续，并且该项目工程亦无行政机关颁发的规划许可证。2013年春节前，阚某以A公司未兑现承诺为由，强行搬进A公司承建的一套楼房内居住。为此，双方发生纠纷，A公司认为阚某侵占了其权利，遂向法院起诉，要求阚某返还房屋。阚某认为A公司没有任何合法建房手续，其不是诉争房屋的所有权人，没有权利要求自己腾让房屋，法院不应立案受理此案，请求驳回起诉。
【分歧】
在本案审理过程中存在两种不同的意见：
第一种意见认为，A公司未办理征地手续并经规划许可，所建房屋属于违章建筑，对A公司的诉求不予受理。理由为当事人主张自己的权利，应提供相关的证据，证明其权利具有合法性。诉争的房屋位于农村集体所有的土地，现无诉争房屋的相关用地审批手续，以及行政机关依法颁发的规划许可证，不能证明诉争的房屋是经过合法审批建设的。对双方之间的纠纷，应由相关行政机关对该建筑的合法性进行处理。本案不属于人民法院受理范围，已经受理的应驳回起诉。
第二种意见认为，虽然A公司所建房屋属于违章建筑，但其有占有事实，享有占有利益，而占有利益应当受到法律保护，A公司享有占有保护请求权，其要求阚某返还房屋的请求属于人民法院受理范围，且应予支持。根据最高人民法院《全国民事审判工作会议纪要》（法办【2011】442号）第7条当事人请求确认违法建筑权利归属及内容的，不予受理；已经受理的应驳回起诉。因违法建筑的占有受到侵害而产生的争议，属于民事案件受案范围。违法建筑及其搁置物、悬挂物倒塌或者脱落、坠落造成他人损害，按照侵权责任法相关规定处理。因此，本案属于阚某占有A公司所建房屋，A公司要求阚某返还房屋应受理。
【评析】
笔者同意第二种意见，具体理由如下：
一、违章建筑的概念及违章程度
所谓违章建筑，是指未经主管部门许可而擅自动工兴建的各种建筑物。违章建筑虽包括各种违章建造的建筑物，但主要是指房屋。
违章建筑物依其“违章”的程度不同，有各种不同的情况。从违章建设人有无土地使用权上说，违章建筑大体可分为两种情况：一是建造人未取得土地使用权，因而也无法取得建筑许可证；二是在自己取得土地使用权的土地上建造违章建筑物，即虽有利用该建筑物占有的范围内的土地建造房屋等建筑物的权利，但未经取得建筑许可证而擅自建设。
二、违章建筑的权属问题
建筑物的建造人因其违章建筑不能取得建筑物的所有权，但是否可以取得建筑物的使用权呢？一种观点认为，建造人虽不能取得所有权，但可以取得使用权，只不过这一使用权是临时的，一旦建筑物被拆除，其使用权也就消灭。另一种观点则认为，对于违章建筑物，建造人不仅不能取得所有权，也不能取得使用权。因为对于违章建筑物，根本就不能发生权利。笔者赞成第二种观点。
三、违章建筑的归属和利用问题
在司法实践中，各地法院对违章建筑的归属和利用问题有以下几种观点：（1）动产所有权说，即认为违章建筑作为不动产者，因其违法性不可能得到国家的认可，故由此派生的权利不可能得到法律的保护，但构成违章建筑的建筑材料本身作为动产是合法的，应受法律的保护。（2）不动产说，即承认违章建筑为不动产，但属于未取得国家认可所有权的不动产。在实际处理时，民事方面比照合法取得所有权的建筑物进行处理。（3）占有说，即建筑人对违章建筑物的占有，作为一种事实状态，受法律保护，除执法机关依法处理违章建筑外，建造人自己可以对违章建筑为占有、使用和收益，禁止他人侵犯建造人对违章建筑的占有。笔者认为，占有说符合物权法原理，是可取的。
四、其他人是否可以侵占违法建筑物
既然违章建筑的建造人不能取得所有权，也不能取得合法的使用权，是否任何人都可以占有呢？笔者认为，对于违章建筑物，尽管建造人不能取得权利，但可以占有。这种占有是一种事实状态，对当事人来说，是一种利益，其他人不能任意侵害。正如王利明教授所说，占有作为一种事实状态体现了财产秩序，占有的现状也构成为一种社会生活秩序。法律之所以要保护占有，并不一定是为了寻求对真正的权利人的保护，而是为一种维护社会财产秩序和生活秩序的稳定，制止各种采用暴力侵夺他人的占有，包括不法占有的行为，以贯彻占有制度所体现的“任何人不得以私力改变占有的现状”的原则。
五、占有之诉
占有保护请求权的行使要通过诉讼方式实现，因此又称为占有之诉。它是指占有人在其占有受他人侵害的情况下，可基于合法的占有，请求不法行为人返还占有物、停止对占有的侵害、排除对占有的妨害。
A公司是违章建筑的建设单位，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物权法》占有一章规定及民法占有理论，A公司是违章房屋的占有人。A公司虽然不能享有违章房屋物权权利，但享有占有利益，该占有利益即便是无权占有之利益，为维护正常财产秩序、稳定社会生活，也应当受到法律保护。
A公司对违章房屋行使占有保护请求权有相关法律依据。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物权法》第二百四十五条规定，占有的不动产或者动产被侵占的，占有人有权请求返还原物，阚某拒不搬出行为对违章房屋已经构成侵占，A公司作为违章房屋的实际占有人，当然有权请求阚某返还房屋。
综上所述，笔者认为，虽然A公司所建的楼房属违章建筑，但在管理部门认定并限期拆除之前，其对所建楼房的占有，作为一种事实状态，受法律保护，可以对所建楼房为占有、使用和收益，禁止他人侵犯对其所建楼房的占有及任意侵害。阚某非法侵占讼争房屋，致使A公司的占有利益无法实现，构成民事侵权。为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，本案A公司的诉讼请求不是确认违法建筑权利归属及内容，而是因违法建筑的占有受到侵害而产生的争议，属于民事案件受案范围，A公司要求阚某返还房屋应受理。
